这附近除了二人外也没什么生物,仍然是好几只乌龟翻来覆去,就好像是在滚床单。
正如胡渣男所言,这里冰冷刺骨,好似南极的冰窟。加洛斯感到胸腔热血化作一片冰泉又凝结为冰雕,喘上一口气都是奢侈。
好在身体早已麻木,不至于瑟瑟发抖,但亚尔两排牙齿格格相撞,一缕缕白雾从口中吐出,原本洁白的十指冻得发紫,步子也比先前缓了下来,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冻断了气。
加洛斯心下琢磨着:“或许她是觉得越往海拔高处越寒冷,越往地底就越炎热吧,竟然穿得那么凉爽。反正我这身子也算是饱经风霜,可不能让这大小姐的皮肤冻坏。”笨拙地解开老旧的扣子,为亚尔披上胡渣男的大衣。
亚尔静悄悄地瞥过来一眼,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,默默地接受了加洛斯的好意。她的双手藏入袖子,又抽出来放到嘴边呵气。双手缩到衣袖半截处,用前半截遮掩住口鼻。一直静悄无声的她忽然问道:“你呢?为什么来这里?”
加洛斯双手摩擦,时不时往两掌中间呼气,抱住手肘说道:“说得好像我多想来一样……莫名奇妙被两个士兵抓走,然后就被扔了下来。我可不像你那么勇敢,自愿来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。”
亚尔又问道:“你冷吗?还是给你穿吧,我没事的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还没说完,鼻子一痒,头仰朝天,双袖连忙遮住鼻子。那如流水悄逝,烟缕飞逸的“啊啾”声接连在四壁回荡。
看着衣袖上黏糊糊的透明液体,加洛斯打消了要回衣服的念头:“还是让她穿着吧,作为维娜大人的信徒,绝不可见死不救。再说,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逞强,这多浪漫啊!”
加洛斯忽然双眼瞪大,遥指远方,惊喜交加地道:“亚尔快看!那有一座都市!蒸汽腾腾的,肯定暖和!”
那并非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,而是真的如地图所描述的,一座位于地底的都市。远远望去,蒸汽飞升,冲击顶部岩石并向四周散开,也不知最终飘向何处。
二人在沙漠中望见了绿洲,身体仿佛不再寒冷,一步作两步向前行,拖着的盔甲发出更为刺耳的摩擦声。
渐渐地,紫色的指头缓缓恢复血色,鼻腔中堵塞的异物也烟消云散了,亚尔的额头上竟有汗珠滑落。
她双手钻出衣袖,解开扣子,将大衣捧在手中。她眯起眼睛眺望远方都市风景,却又长叹摇头。
加洛斯问道:“怎么了?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?”
亚尔叹息道:“是白化病……哪怕是面对面,只要距离超过两三米,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。”
加洛斯视力极好,无法想象视力障碍是怎样一种感受。虽然亚尔说把她当常人看待,但加洛斯仍然起了怜悯之心:“好可怜。你不戴眼镜的吗?”
亚尔回答道:“逃亡的时候丢了……准确来说,应该是被一箭射穿了。说来也是万幸,我骑马到一百多米开外,自以为安全了。忽然一箭飞来,马应声倒地。我坠马时又一支箭矢迎面射来,多亏发矢手力道稍逊,不如射马的那人,刚好击碎眼镜便失去了威力。”揉了揉眼睛,似乎在庆幸还能看到光明。而加洛斯是听得心惊胆战,倘若那发矢者的臂力再大一些,那本图鉴就与他无缘了。
这座都市以东方风格的建筑为主。迎面而立的是一座高约十丈的青砖围墙,密不透风的缝隙生出青绿苔藓,中央牌匾金字黑底,两个龙飞凤舞的“天下”二字荡气回肠。
门口两侧有两串糖葫芦似的灯笼垂下,红亮光芒闪耀。圆形拱门外塑有一尊三丈高的雕像,那人披头散发随风飞舞,目中锐光直刺人心,长须美髯宛若瀑布,腰间悬着两柄长剑,手中紧握破天长戟,这便是戮血之神格林的形象。
一眼看来,天下之都果然名副其实,豪气平青云,雄浑壮阔莫过于此。可踏入内部,阵阵寒气却令人心惊胆颤。
行人有男女老少,男人头发花白,印堂漆黑,双眼深凹,步履蹒跚徘徊不定不知归路;女人骨瘦如柴,步步惊心,目光无神,仿佛游荡于阴间地府的女鬼;老人形态佝偻,面容扭曲,手脚难分,身体摇摇晃晃好像风吹便倒;小孩歪眉斜眼,尖嘴猴腮,柴毁骨立,皮肤干瘪枯老没有丝毫水分……
这幅画面用惨不忍睹已无法形容,应当是踏入了鬼门关,到了那阴曹地府。这里死气沉沉,毫无生机,哪怕是荒野中的乌龟都要比这些人顺眼许多。但这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,也有少许几人相貌正常,甚至还有容貌俊美的,他们是地狱的天使、人间的神明。
加洛斯感到窒息——他忘记了呼吸,手不自觉地牵住亚尔,这是一种保护弱小的勇气驱使着他。
亚尔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:“真惨。”只是那冷冰冰的双眼、毫无感情的扑克脸,让这两个字听起来毫无惨意,就如同在清晨浑浑噩噩地朗读课本,没有半分感情。
穿过城门,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恶臭直冲鼻腔。加洛斯和亚尔同时瞳孔一缩,反射地捂住肚子蹲下呕吐,这种感觉是翻江覆海,无形的手从嘴巴伸入体内,拽着胃使劲往外拉。哪怕是用加洛斯的袜子塞进鼻子里,或是一百万个鲱鱼罐头也绝没有如此令人反胃。
加洛斯心乱如麻,瞳仁上挑四处张望:“能让我闻到如此剧烈的恶臭,绝对是一个星星为之陨落,大海为之惊涛的绝世帅哥!要是亚尔被他钓走了,我可就麻烦了!”
可那所谓的“帅哥”并没出现,只是地上洒满了呕吐物,加洛斯只觉得头晕目眩,身体摇摇晃晃,刚想把手搭在亚尔肩膀上,眼前居然出现了好几个亚尔。
加洛斯一把抓了个空,身子猛然向前倾倒。眼看着就要倒在呕吐物上,一个想法闪过:“可千万别倒在我自己的上面,倒在美少女的呕吐物也不错啊。”
这一想法刚冒出,便暗骂自己恶心,而令人沮丧的是,呕吐物如掷石入水般,向四周溅射——加洛斯的脸埋进了自己的呕吐物中。
加洛斯眼前一片恍惚,好久不能喘过气。亚尔倒在了他的背上,犹如背上了一团棉花。
冰冷且嘶哑的声音从四周传出:“又是外界来的人啊……真是受够了。”
“这一次又要闹些什么事呢?”
“和我们没关系吧……猛虎哪会啃食杂草与竹林?”
“趁现在把他们杀了吧,以绝后患。”
“等等,那女孩长得有几分像东方人!”
顿时,数以百计的目光齐刷刷瞪来,那目光如矛似剑,直刺向亚尔。
“饿鬼们”终于开始挪动步伐,一个一走一踉跄的人突出于人群。那是个涕泪纵横的金发少年,看样子大约十四五岁,他颧骨突出,双颊凹陷,下颚如铁铲飞出。他双腿无数刀疤,也难怪步履蹒跚。
加洛斯撑开一只眼:银光闪闪的匕首在一步步逼近亚尔,那少年喃喃道:“若不是你们这些东方人……她怎会死得如此惨!你们这些刽子手……我要杀光你们!”
一只饿鬼吼道:“死混蛋别乱来!这可是老子的翻身宝物!快来人拦住他!”
可少年哪里理他,一声喝出,前身一倾,一手紧握匕首,一手随风摆动,双腿没了命地疾跑——那是重伤的猎豹,就要用锋利的尖牙撕裂亚尔的咽喉!
加洛斯本以为少年还需要点时间才能靠近,却不料那羸弱的身体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道。
匕首已逼至眼前,加洛斯右手伸出为亚尔一挡,殷红鲜血遮掩住银光,他的手心已被刺穿。
那少年大惊道:“我没想杀你啊!”试图拔出匕首。可加洛斯五指已死死按住刀刃,如飞将李广没入岩石的箭矢,已经无法拔出。
加洛斯冷冷地道:“我怎能见死不救?何况是那么可爱可怜的女孩子。”
左手搂住亚尔起身,也不顾疼痛,右手猛地一甩,带动少年身体飞出三米之外。食指中指顶住刀柄,一咬牙拔出,匕首弹射在空中,鲜血淋漓的右手接住,再用左手拔出腰间的神剑,直指逼近的饿鬼们。
这时,亚尔也终于恢复了过来,似从冬眠中苏醒的白蛇,悄无声息地钻出加洛斯的肋下。她手中的燧发枪指向“饿鬼们”,那些如疯似魔的家伙双腿发颤,再无一人前进。还有好几个像飓风刮过的黑云,已经飞向九霄云外去了。
加洛斯连忙凑到她耳边说道:“亚尔,不要开枪。我来的时候有个这里的熟人,他说最好不要闹事。”
亚尔点头道:“我知道了,我本来也不打算开枪。只是这些……”还正想说下去,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吼,那像是恶犬的狂吠:“你们这些人聚集在这儿做什么?又想谋害外界人吗?”
穿着铁铠马甲的骏马上坐有一个守卫。那守卫面目憎恶,眼神凶恶似豺狼,手中大刀鲜血淋漓——他是挥舞大刀突出人群的,其中就有倒霉蛋被乱刀砍死了。
那凶神恶煞的守卫,就是冲入羊群的豺狼,包围住加洛斯与亚尔的人群连忙退开,生怕被那饮血大刀波及。
守卫驾马上前,双眼垂下打量着亚尔,一把大刀横过,挑起枪口正对着自己,瞅着那深邃的黑洞,冷冷地道:“燧发枪?这种玩意别拿来指人类,去打外面的怪物去……”忽然双目一瞪,宽阔的大脸上浮现狂喜,大喊道:“你是东方人啊!快跟我去……”
还不等守卫说完话,一道似苍鹰猎食的长鸣声传出,龙吟虎啸,尖锐震撼且轰鸣,又伴随着阵阵惊喊与欢呼——亚尔竟扣动了扳机。火药由两块打火石叩击点燃,释放出巨大的冲击能量,一颗黑漆漆的铅弹脱膛而出,正中这杀人魔的双眉之间。
守卫张开血盆大口,眼角撕裂,鲜血飞溅,伴随一声惨叫坠下马,他至死都没能想到,帮外界人解围的他,反而被外界人杀死——但这岂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?
加洛斯大吃一惊,下意识地掠下枪管,这动作是发生在枪响以后,又怎么来得及?正如打碎碗的小孩儿,加洛斯一手伸出搂住亚尔的腰,带着她狂奔到一处小巷。
漆黑无人的小巷中,加洛斯一手拍出按在墙上,拇指还按在了亚尔的发梢上。
亚尔面无表情,直愣愣地站在原地,那双如琥珀的大眼睛仰望着加洛斯,像个被父母训斥还不知错的熊孩子。
加洛斯怫然道:“你搞的什么飞机啊?刚举枪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不能闹事了,现在可好,杀死了都市的守卫,连打听这鬼地方情报的机会都没有了!”
这被教训的孩子似乎知错了,双眼瞥向一旁,淡淡地道:“方才那守卫……刀上沾满了鲜血……他是砍杀居民进来的,我忍不住杀了他,抱歉。”
得到了可爱少女的道歉,加洛斯怒气稍减三分,拍在墙上的手放到后脑勺,揉搓着咖啡色的头发——他是生命信徒,认为杀人之人并不值得同情,可现在的情况是,他们在这都市里大概率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了,这种矛盾心理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亚尔又继续说道:“官逼民反,这都市的和平长久不了。你听到了吗?外面的人在欢呼,我们能利用民意,推翻这荒淫无度的腐朽统治……如果能在偌大一个都市立足脚跟,对于今后有利而无弊。”
这个聪明的女孩巧舌如簧,将过错转变为机遇,可生命信徒普遍固有软弱性,加洛斯定然是踌躇不决的,说道:“以后再说吧……等等,你看!”
加洛斯指着巷外,那些“饿鬼”捡起大刀,从马铠的缝隙刺入,将那匹承载杀人魔的帮凶开膛破肚,接着挥刀砍向杀人魔——这是一群蚂蚁扑向死亡的肥虫,等到黑压压的一团蚂蚁各自抱着食物奔向阴暗潮湿的角落时,那守卫的葬身之地就只剩殷红的血泊。
虽然画面残忍血腥,却无法掩盖住加洛斯上扬的嘴角。
亚尔抬头问道:“发生了什么?太远了,我看不清楚……他被分食了?”
加洛斯回答道:“是啊,那些可怜的饿死鬼帮我们毁尸灭迹了。”
亚尔长叹道:“真是讽刺。地府猛鬼尚且懂得分食狗官,东方充满“智慧”的愚民却生啖为国为民的大将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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